那一天(2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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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姑父与姑姑也赶来了。
  姑姑在屋前号丧痛哭了整夜,似能将风撕扯出血口。
  李雾也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外出务工的父母遭遇重大车祸,大巴翻入山沟,两人都面目全非,爷爷就是去县里认人的,因剧恸当场昏厥。
  五岁的李雾对死亡的概念并不明确。
  一整晚,他都心神恍惚,呆呆的,木木的,蜷成一小团,坐守在爷爷床畔,仿佛贴着世间仅存的温度。
  姑姑一遍遍地对他嚎啕:“李雾啊,侄子啊,怎么办啊……你没有爸爸妈妈了……你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啊……”
  他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当然,从他知事起,他见他们的次数就少之又少,逢年过年,父母才会回家,待个两天就走,并留下一些米面,一些新旧不一的衣物与玩具。他有一只玩了好几年的红色塑料小车,就是父母送他的,他珍藏在枕边,视若珍宝,与时光赛跑。
  之后一周,父母以俭省到不能再俭省的形式下葬,连墓碑都是木制的,两人姓名并排写在上面,字迹不多久就能被风化。
  而赔付的那笔钱,不知所踪。
  姑姑家修了新房,生了孩子,总说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对他们爷孙置若罔闻。
  爷爷却因悲痛一蹶不振,身体每况愈下,起初还能颤颤巍巍拄着孙子从山林里给他选来并打磨过的一根木条走路,但后来一次意外跌跤,爷爷彻底瘫痪在床,无法自理。
  刚上一年级的李雾只能暂时休学,以小小身板,取代那根木拐,成为爷爷的支柱。
  每天等爷爷睡下,他会点燃一盏矮胖的小蜡烛,坐在小板凳上翻书,认字,算数。
  这是他暗无天日光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尽心尽力照看了爷爷几天,爷爷察觉出不对劲,问他怎么不去上课了。
  李雾顿了顿,说:“在家也能看书。”
  爷爷老泪纵横:“都是我害了你,害得你学都上不成。”
  李雾唇抿得死白,才没有让泪水夺眶而出。
  从那时起,李雾变得沉默,变得坚忍,学会了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爷爷余生能依靠的只有他了,他不能先行倒下与逃跑。
  父母去世后的第一次转机是村中调来一位姓严的村官,他对当地落后的教育极其重视,踏破铁鞋鼓动各家各户送孩子上学,无奈山远地偏,民众当中鲜有高瞻远瞩的,生孩子的目的大多只为了养家赚钱。
  听闻李明河家庭的变故遭遇后,他实地走访,施以援手。
  一心求学的李雾成为国家扶贫政策的受益者。
  一年级下学期,李雾重返校园。
  为方便孩子学习,严伯伯特意自费找来电工,给他家安了灯,啪嗒一下,温暖的光线漫透屋子,李雾不用再秉烛夜读。
  双亲离世后,李雾第一次露齿而笑,笑到眼中含泪,光点闪动。
  从小学到初中,几年间,除去假期跟陪爷爷检查,李雾每天都会风雨无阻,披星戴月地走几小时坎坷山路,就为了去县里读书。
  四季轮回,骄阳暴雪,少年的手掌脚底都生满了茧,可他却无比幸福,从未言过一声痛,一声苦。
  中考后,始终对他们爷孙俩关心有加的严主任又来了趟家里,对李明河信誓旦旦道,“老李头,你莫担心,我在给你孙使劲找资助人呢,他成绩这么好,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可以成为国家栋梁!”
  没过几天,这位基层干部就兑现承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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