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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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郡王妃怎样了?”皇帝眼睛还望着天空,开口就问。
  “动了胎气。不过蒋太医扎过几针,说已无大碍了。幸而郡王妃底子好……”若换了那身子弱的妇人,大约这一胎就保不住了。已经六个月的身孕,若是小产,说不准连大人也危险。安郡王这会儿是不管不顾,只守着郡王妃,别的事连问都不问了。
  皇帝这才把目光转回来,轻轻吁了口气:“天幸……朕也没想到,皇后动作会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赵氏——”谁能想到赵充仪会半途插一脚,搅得桃华等人连暗道都没进去,又转回了秋凉殿呢。
  “赵氏呢?”皇帝声音冰冷。
  “还在冷宫,几乎被勒死……”赵充仪虽然逃进了暗道,可暗道又不通向皇宫之外,而是直达了冷宫。那几名禁卫追进暗道,在冷宫中搜索许久,终于抓住了赵充仪主仆三人。若不是方谦率领的金吾卫偶然也看见了暗道入口并追过去,赵充仪就已经死了。
  不过,赵充仪的情形颇为不堪。那些禁卫虽然没有敢真的侵犯她,却也将她扯得衣破衫碎,两个宫人更是凄惨,其中有一个已经不堪受辱,一头碰死了。如今赵充仪自己受惊过度,神智也有些不大清楚的样子,只缩在获救时的小房间内,不管看见什么人都吓得哆嗦,杜内监想将她弄回春华殿都不行。
  “那就让她在冷宫住着吧。”皇帝淡淡地道。赵尚书临阵倒向于阁老,同样是谋逆之罪,要抄家诛族,赵充仪即使没有今晚的事,也一样要进冷宫的。至于说赵尚书在最后时刻又再度倒戈,喊什么自己是假意跟随于阁老的话,谁也不会当真的。
  “盈儿呢?”说到陆盈,皇帝的声音略温软了些,“可吓着她了?还有晖哥儿怎样了?”
  “皇长子当时被郡王妃弄得睡了过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就没有吓着,醒过来之后仍旧跟从前一样,“修仪娘娘——”
  要说陆修仪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原本杜内监跑去秋凉殿,看见地上那具横着的尸首以及满地几乎能养鱼的鲜血,还以为这下子陆修仪定要被吓坏了。及至听说当时白绫已经勒上了陆修仪的脖子,更骇了一跳。谁知等他见着陆修仪,却发现她面色如常,还能指挥秋凉殿逃生出来的宫人们收拾床铺,好让安郡王妃躺着休息。在皇长子面前更是对今夜之事半字不提,若不是她脸上还留着被掌掴的伤痕,就连杜内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了。
  “……这,这实在是出乎奴婢意料之外啊……”瞧着都不像原来那个陆修仪了,居然颇有几分指挥若定的模样,甚有,甚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呢。而且,当时皇后去得太快,是陆修仪留下来拖延了时间,皇长子才被顺利送了出去的——虽然后来因为赵充仪那个蠢货,又害得安郡王妃不得不带着皇长子回来,但陆修仪的胆量,委实是……
  “女子为母则强……”皇帝轻轻感叹了一句,“如此,朕立她为后也放心了。”
  杜内监吃了一惊。虽然他早料想过,陆盈凭着生了皇长子,将来极有可能入主中宫,但却没想到就在今日,皇帝就如此明确地决定了这件事。
  “怎么?”皇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早就料到还有今日,还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做什么?”
  杜内监真不是装的,但既然皇帝说是装的,那就肯定是装的了:“老奴只是没想到,皇上今日就定了此事……”
  皇帝哂笑:“于氏谋逆,罪及九族。朕不打算灭他九族,废一个皇后总不算什么吧?”
  这是肯定的了。岂有谋逆之家的女儿还做皇后的?只是——太后怎么办?
  “可召太医看过了?”
  “是。太医说,是中风之症,大约——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太后当时一头栽倒在宗庙前头,那时可没有太医立刻为她施救,等到广场上清理完了,把太后抬回寿仙宫,再召太医来,已经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朕去瞧瞧吧。”皇帝默然片刻,还是叹了口气,“到底也是将朕抚养大的……”曾经,太后对他确实很好。
  寿仙宫里跟个坟墓似的,太后的心腹宫人已经都被锁拿起来了,新换来的宫人噤若寒蝉,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太后躺在床上,口眼已经全部歪斜了,嘴角不时有口水流下,一只左眼半睁着,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在旁边伺候的太医一见皇帝来,连忙跪下行礼:“臣无能,娘娘本就久病,中风又是重症,只怕……”就算中风不是重症,太后那是逆党,难道他还真要拿出全身本领把她救活不成?傻子才会那么干吧。
  皇帝低头看了看太后,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杜内监早将殿内众人都清光了,他自己退出来掩上门的时候,听见皇帝叹了口气:“母后抚养朕十余年,可有真正将朕当个人看?”
  太后眼皮微微动了动,显然是能听见皇帝的声音,只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皇帝看着她,淡淡地道:“母后一直觉得,朕是皇帝,就该对几个兄弟忌惮防备,就该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不择手段,就该对臣子肆无忌惮,就该泯灭人伦,兄夺弟妻,君夺臣妻,可对?”
  他的语气平淡,说的话却是一句重过一句。太后眼皮颤抖,竟然把左眼都睁大了,吃力地盯着他,嘴里也含糊地啊了一声。
  皇帝嗤笑起来:“到现在了,母后还觉得,朕是这样做的?”
  他讥讽地一笑:“枉母后将朕抚养长大,还不如一个蒋氏了解朕。”他似乎不想再跟太后说下去了,缓缓站起身来,“母后错了。母后自幼就奏请父皇,为朕寻大儒为师,教朕以圣贤之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觉得朕会从圣贤书里学到那等无人伦之举呢?”
  太后的眼睛睁得更大,混浊的眼珠里居然透出些复杂的神色,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后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皇帝俯视着她,淡淡道:“母后实在是错看了朕。连蒋氏都知道,朕是个人。母后却不知道,这不知是母后错了,还是朕错了?”
  他掸掸衣袖,续道:“于家谋逆,母后身为于氏女,朕可念在十余年抚养之恩,仍保母后身后哀荣,但——父皇想来是不想与母后同寝于地下的,如此,朕只好另择吉地安葬母后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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