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神女降世(5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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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若是别人问起,尹礼必定认为自己要被问以渎神之罪,但当今神官虽是神女之身,却生长在南兴,且曾火烧武牢山,可见她也并非迷信鬼神之人,于是他才敢如实言道:“回神官殿下,学生之父曾任周县书吏,那年发一入户盗抢案,老妪告到县庙,称贼人是同村的一个无赖,那贼人抢夺财物时曾殴打辱骂于她,她听出了贼人的声音。无赖拒不认罪,反告老妪诬告,县祭大人以圣谷审之,最终老妪腹痛难忍,被判诬告,处以割舌之刑。受刑当日,老妪就死了,无赖无罪归家,半年后因酒后狂言,自述罪行,经人告发,方才伏法。家父说,老妪护财那夜曾遭贼人殴打,她年迈体弱,而无赖身强力壮,二人同食圣谷,自然是老妪当先腹痛。可怜无辜之人遭受酷刑而亡,可见神证之法不可盲用。可惜家父位卑言轻,难正官场风气,心灰意冷之下毅然辞了官。学生蒙家父教诲,自幼便将此事记在心中,故而断案之时不敢轻忽。”
  暮青问道:“那如若本宫要正官场风气,命你知县事,你可愿弃用神证,重检验,重证据,详勘查,慎决狱?”
  尹礼乍闻恩旨懵了片刻,回神之后急忙叩首:“此乃学生平生所求!只是……只是神证断案沿用已久,四州少有重勘查检验的官吏,学生一无经验二无专才,恐难胜任。”
  暮青道:“有志者事竟成,本宫正有为四州培养一批刑吏之意,望卿举荐一些有志学子,前来神殿觐见。”
  所谓人以群分,尹礼颇有正气,州试那日,她观他与那些士族子弟不大热络,无曲意逢迎之举,故而料定他平日里交往的必是志趣相投之人,这才是她先召见他的原因。
  天降大任,尹礼如在梦中,办差却很麻利。很快,殿值们便依据名单前往各州县,将尹礼举荐的学子带来了中州神殿。与此同时,洛都朝廷委派的一批州县官吏也抵达了神殿。
  暮青没有急着差遣众人上任,而是将众人留下,一同翻阅近年来中州的刑案卷宗,问疑查证,三个月决辟百余件!她仅靠翻阅案卷就能指出诸多错漏之处,从枯骨上都能验出死因。查及州城或临近县村的案子时,她带着众人走村串户、上山入林,实地查证,还原现场,追查蛛丝马迹,问讯巧施智计,有些案子就地重审,当日即结!
  三个月,众人跟随暮青办案,亲眼见识了何谓刑事侦查,何谓众证定罪。五听之法,搜证之要,问讯之道,犯罪现场的逻辑推理,地理环境与罪案之间的干系等等,断讼决狱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暮青并不指望百日即能培养出一批专吏,只希望三个月的办案经历能给众官吏留下不灭的印象,问案之时不至于一头雾水、毫无章法。
  三个月来,百姓没等来一纸政令,倒听说神女殿下时常驾临民间,决久积之要案,闻黎庶之诉求,有些邻里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神女殿下只需问个三言两语便能决断,甚至有人尚未开口,她便能知孰是孰非,百姓无不敬若神明。从前,莫说神官圣女,就是县祭大人的官靴都不沾民间的地,更别说沾一沾田间的泥了。而神女殿下常为了一桩民案带着洛都朝廷派来的官吏和一些学子到村庄查访,轻车简从,体察民情,中州百姓无不对神女爱戴有加,就连看朝廷官吏都顺眼了许多。
  三个月后,暮青任命了一批学子,命尹礼等人与朝廷官吏一同走马上任。
  随着新官的上任,政令终于下发到了四州,张榜于城门口。
  第一张榜文与其说是政令,不如说是案情公示。百姓对于案子的好奇心从无国界之分,百余桩命案审结的告示为四州百姓茶余饭后添了丰富的谈资,正当百姓热议之时,次日清晨,城门口又张贴出了一张榜文。
  第二张榜文上说,州庙、县庙乃敬神斋戒之清净宝地,不当受尘世俗事之扰,故而即日起,神庙专司侍奉祖神、斋戒净洗、祈愿祷告、占吉问凶诸事,婚丧嫁娶、田宅户籍、民间告诉、农经百事等俗务移交官衙理事。总而言之一句话,神庙不理俗事了,治事之权移交官府,以后要告官去衙门。
  大图从前也是如此,奈何百姓乐意向神问凶、求天罚恶,官府屡禁不止。如今,神权虽已收归朝廷,可分权理事的政令,百姓能听从吗?
  上至洛都朝廷,下至州县官吏,无不有此忧虑。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政令一发,要告状的百姓就涌向了衙门。原因无他,只因听说衙门里坐堂的官老爷跟随神女殿下断过案!
  这天,一夜未眠的州县官吏们听着衙门外的登闻鼓声,看着案前递满的状子,不由又喜又叹!
  四州官衙荒废已久,忽然重开,无论是因为旧习还是因为成见,百姓都必然依旧会上神庙告状,官府门前冷清,朝廷颜面尽失,都是可以预见的。上任前,朝廷以为神官会用重典,没想到众人一到神殿就被留下了,什么政务都未理,只是跟着神官决了三个月的狱事!这三个月,她决的看似是狱事,得的却是民心,不仅化解了百姓对朝廷官吏的成见,保住了朝廷的颜面,还使他们在断案之道上得益良多,可谓一举数得。
  人言英睿皇后雷厉风行,倒没想到她能使出如此不动声色的计策来。
  但暮青签发的政令并不都如此温和,紧接着,两道针对旧神权的政令发出,其中就透着血气刀光。
  一道是禁止神职官吏以行净法为名奸**子的政令,政令中说,诸祭司入庙修行侍奉祖神,化去肉身之前皆为圣者凡胎,有为信徒斋戒净洗之职责,无开圣目断人罪孽之神力。即日起,待嫁之女入庙斋戒,只可举火诵经,凡妄开圣目,言人罪孽者,以僭越渎神之罪论处,除其神籍,子孙后世永不入籍!
  另一道是裁撤神殿药作司的政令,即日起,严禁豢养蛊童,凡遗弃、贩卖、虐待乃至残杀孩童者,士庶不论,罪加一等!药作司中已在修炼的蛊童皆可作为最后一代鬼兵入神殿效力。
  令鄂族女子不再受斋戒之辱,令药作司再无蛊童,此乃轩辕圣女之志。当年,此志不为宗法所容,而今旧神权已败,时机到来,暮青不仅下令改革,还减免了四州多项苛捐重税,并下拨钱粮,令各州开设养济院,济老慈幼。
  政令下达的那日,民间有待嫁之女的人家无不遥拜神殿,而神殿之中,暮青望着古神庙的方向,遥遥一拜。
  外婆的遗体已经永远地留在了古神庙下的地缝深处,只有一座衣冠冢建在神庙下的墓室里,洛都朝廷下旨按圣女之礼厚葬外婆于神陵,而今陵园已在修建,功德碑也已在建造。对此,她没有反对,外婆之志在国在民,当年若不是发生那场政变,她会选择生属神殿、死归神陵,她与外公终究是情深缘浅,从今往后,一人魂在盛京,一人魂归中州,关山万里,只能求得来世再见了。
  而她自己与步惜欢……
  眼下已是九月时节,四月时她在洛都写的那封家书应该早就送入汴都了,可步惜欢至今没有回信。
  她担心他会像她自刎时那般自责过深,可又不知该以何言语来宽慰他,只好埋头理政,给他时间。
  神权之弊已成沉疴,政令虽下,治理却非一日之事,各州县的公文奏报堆在案头,越是尝着日理万机的滋味儿,暮青越常想起汴都。当初她在立政殿内提点刑狱,只是每日早朝后召见刑曹班子,复核卷宗,讨论案情,闲时读读医书,写写手札。步惜欢处置国事,究竟是怎么做到隔三差五的出宫去和学子们论政,时常陪她用膳,回寝宫后还有精力陪她谈笑的?看他处事总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可直到她执四州之政的时候,才知道日理万机有多耗神。
  阿欢,已是季冬时节了,汴都临江,冬日湿寒,你在宫中可还安好?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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