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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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战败矣!”李存勖暗自哀叹,拨转马头,转身便跑。李存勖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梁军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嘲笑声,自从征战沙场以来,他还从未有过如此耻辱悲哀的时刻。
  杨师厚手下的骑兵并不多,故作姿态地追击一番后便收兵回营。李存勖好不容易收拢败军,稳住阵脚,噩耗再度传来,驻扎张公桥一带的晋军部队慑于梁军声威,竟然连夜向杨师厚投降。张公桥一失,晋军侧翼门户洞开。就算李存勖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冒全军被围歼的风险。晋军急速撤回赵州,李存勖的这次南征草草落幕。
  回到赵州,看着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将士们,李存勖面红耳赤。这就像上天对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当他身处逆境,心无旁骛,奋力一搏时,纵然处于劣势,也能取得辉煌的大胜;而这一次,当他急于求成,孤注一掷时,就算兵力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也照样一败涂地。李存勖敏锐地觉察到,部下们看自己的眼光已经有了变化,以前对他如神一样崇拜的目光变得游离闪烁,欲言又止。显然,从不会打败仗的战神形象因为这一次不经意的败仗蒙上了一层阴影。
  屏退左右,李存勖呆呆地坐在阴暗的屋内,他心烦意乱,缓缓拔出自己心爱的佩刀。刀如秋水,寒气逼人。这把刀曾经在潞州夹寨之战中饮过无数敌兵的鲜血,这把刀曾经在柏乡之战中交给了李建及,硬是在野河把凶悍的梁军挡在了桥下。而现在,刀锋上已隐隐结上了一层秋霜。
  刀锋易冷,年华易老,不知不觉,自己已近而立之年。青春无敌,年少轻狂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李存勖摸了摸满脸的胡茬子,顿生一股悲切之意。“人生世间,光景几何?清酒将炙奈乐何……”这是父亲在撒手人寰之际留下的最后叹息。毫无疑问,他是带着满腔的不甘与遗憾离世的,但更残酷的是,父亲临走之际却不由分说地抛给李存勖三个沉重的负担,这就像一个毒咒,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的生命。消灭伪梁,这样一个父亲在世时想都不敢想的巨大任务却要留给他来背负,李存勖忽然觉得荒唐而无奈。他叹了口气,把刀还入鞘中。邢州之战,充分说明了梁军实力仍然不可小觑,朱全忠虽然已死,但他留下的家底仍然足以与河东抗衡。消灭伪梁,遥遥无期,可怜那副沉重的十字架他不知又要背到何时。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大将周德威。
  对李存勖,周德威怀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李克用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与河东同生死,共荣辱是他坚定的信念,李存勖作为李克用的长子,他自然尽心尽力,全力辅佐。但另一方面,他觉得李存勖还是一个孩子,虽然才华横溢,却常常意气用事,失之浮躁。也许,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周德威常常这样对自己说。所以,他才甘愿冒着得罪李存勖的风险,屡次顶撞,痛陈自己的正确意见。当年柏乡之战,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言,那场具有决定意义的大战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这次进攻杨师厚,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提出反对,是希望用事实来说服李存勖: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情绪蒙蔽了自己的双眼。现在,是自己该站出来的时候了。
  “大王,邢州一战虽然不利,但我以为,不可自怨自艾,我观河北局势,不出数年,必然发生剧变。”周德威开门见山地说。
  这让李存勖颇感意外。他以为,周德威这时候跑来,肯定又要老生常谈,说一番用兵需慎重之类的大道理,没想到周德威一开口,竟然说出了这样振奋人心的话。
  “周将军何出此言?”
  “杨师厚盘踞魏州已久,专割财赋,私养牙军,自恃兵强,骄横跋扈。朱全忠未死之前,尚能震慑此人,如今朱友贞年纪轻轻,在军中几无根基,刚一登位便封杨师厚为邺王,甚至在诏书中还要避讳其名,对杨师厚极为惧怕。如此君不君,臣不臣,势必难以长久。所以我估计,不出数年,河北必生大乱。我们不如静观其变,以待时机。”周德威说得有道理,只是这样一等又要等到何时?李存勖沉默半响,叹了口气:“想不到杨师厚这厮如此难缠,也只好如此了。”
  周德威想了想,又说:“近日,契丹屡有异动,耶律阿保机大举起兵,诛灭了叛乱的各部落,声威大盛。耶律阿保机此人心机颇深,当年在云中与先王相会时,已隐然有觊觎河东之意,北面边塞之地,不可不防……”
  “振武节度使李嗣本善战多谋,有他镇守朔州,对付契丹人绰绰有余!”李存勖一挥手,很不耐烦地说。周德威这个人见识确实不少,头脑也转得很快,就是屡次让自己下不了台阶。李存勖对这员老将是又爱又恨。
  周德威没有再说话,他行了个礼,默默退出门外。
  李存勖不会想到,北方那个他丝毫没有放在眼里的塞外部落将会在不久以后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更将在今后上百年里成为中原王朝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杨师厚的故事却让他警觉到另一件事。晚唐以来,军阀割据,拥兵自立,中央权威荡然无存,这才会有朱温篡唐称帝。而即使在各路军阀内部,也往往拉帮结派,山头林立。如后梁,朱温一死,杨师厚立刻坐大,视新主子为无物,俨然成为魏博的土皇帝。而现在河东的精兵都掌握在父亲的一帮养子和老将手上,这里面难免不会出现杨师厚第二的人物。
  返回太原之后,李存勖立即着手强化自己的权力。他接连起用了郭崇韬、孟知祥、李绍宏等人,委以重任。这几个人都出身普通,和各方势力没有盘根错节的纠葛,他希望亲手提拔的人能够真正忠于自己。
  北方偃旗息鼓,进入了暂时的平静,而中原则依然战火滚滚。不久,徐州守将举兵叛乱,投靠南吴,朱友贞派兵征讨,梁军与南吴军队在徐州一带陷入混战。而前蜀皇帝王建则先与大理军队乱战,随即又派兵出川,袭击陇西,与岐军争夺地盘。随着朱全忠的死,后梁对各个地方割据势力的威胁有所减弱,原先结成联盟一致倒梁的各大军阀立即撕下了伪装,互相争斗。
  时间在血雨腥风中缓缓进入到公元915年,李存勖一直苦苦等待的河北之变因为杨师厚的突然病死而猝然爆发。
  这年三月,后梁天雄节度使,雄踞魏州的杨师厚暴病身亡。消息传到开封,朱友贞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杨师厚手握重兵,声威在外,早就让他难以安枕。如今这个巨大的威胁竟然病死了,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夺回魏博的军权。
  在心腹的建议下,朱友贞急不可耐地抛出了一劳永逸解决天雄军威胁的方案:把原天雄节度使管辖的战区一分为二,分成天雄和昭德两个战区,各辖三个州,让自己的心腹贺德伦、张筠分别当两个战区的节度使。为了防止天雄军闹事,又令大将刘鄩统兵六万,北渡黄河,对外号称要进攻镇州、赵州,实际是严防魏博兵变,伺机镇压。
  在河东日益强大,对河北的威胁日益严重之时,朱友贞想的不是如何巩固魏博军心,强化河朔地区的防御,反而为一己之私,分割削弱这个对梁晋双方生死攸关的桥头堡,短视与愚蠢可见一斑。即使如朱温那样强势自负的人,也从未想过要分割天雄战区,而是不断加以笼络和利用,因为朱温看到了这块战略要地对遏制河东的重大战略意义。朱友贞上位不久,便出此昏招,这终将成为点燃后梁帝国崩塌悲剧的导火索。
  命令一出,天雄军一片哗然。魏博牙军历史久远,从田承嗣建军算起,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牙军士兵已几乎职业化,大多都父子相承,世代从军,姻族相连,凝聚力极强。现在朱友贞一纸命令,要把其中一半人强行分割,划归到新战区服役,自然人人自危,奔走哀告,痛不欲生。
  刘鄩还在半路,便接到了贺德伦的急报,说事态紧急,天雄军兵变一触即发。刘鄩立即令猛将王彦章带五百骁骑,抢先进入魏州,以防不测。后梁军队进入的消息终于引爆了魏州这个巨大的火药桶。当天夜里,魏州士兵发动变乱,屠杀贺德伦亲兵五百余人,将新官上任的贺德伦囚禁。王彦章见势不妙,斩关而逃。周德威一直期待的河北变乱骤然爆发。
  23 悲怆的对决
  天雄军,在唐王朝的历史中有着荣耀的过往。
  公元763年,史朝义部将田承嗣投降唐王朝,受封莫州刺史,此后又不断得到升迁,做到了魏、博、德、沧、瀛五州都防御使,执掌河北重兵。公元773年,唐王朝设立魏博节度使,下辖河北道魏州、博州、相州、贝州、卫州、澶州六州,田承嗣成为首任节度使。
  经历了“安史之乱”的田承嗣深知刀把子的重要,他在魏博征收重税,大兴兵甲,强征壮丁,数年之内便已拥兵十万之众,号称天雄军。为了建立一支绝对效忠自己的军队,他又召募剽悍士卒,组建自己直接掌管的侍卫部队,号称牙军,对他们骄宠异常,供给丰厚。魏博兵威大盛,牙军更是声名远扬,以至于当时市井中传言“长安天子,魏府牙军”。
  田承嗣把魏博变成了独立王国,甚至公然出兵掠夺邻近州县。唐代宗大怒之下前后两次发兵征讨,均无疾而终。田承嗣病死之时,任命自己的侄子田悦执掌魏博,开启了藩镇世袭的先例。到了唐宪宗元和年间,魏博与朝廷关系有所缓和,天雄军还参加了唐王朝平定淮西、成德等藩镇的战争,立下大功,成为元和中兴的关键力量。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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