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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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好的,给你添麻烦了。校方所有人的电话保持畅通,高小姐随时打来都可以。”
  寇越跟高崎道再见,高崎跟在张老师后面闷头走着,并不作答。大约两分钟后,他匆匆回头,眼神没有焦距地掠过她,落在黑漆漆角落里早已看不到的蛛网上,他一字一顿大声道:“再—见—”
  寇越转头打开车门坐进去,却停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她突然理解高颂在电话里没能成功隐藏的那些情绪。是一辈子卸不掉的负累,也是最爱的弟弟。寇越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谁活着都不轻松。
  饭后在夜幕下的车河里游荡着,路过一家酒吧的后门,偶遇曲殊同。正确来说,是偶遇曲殊同的车子,奔驰最新款纯黑色b型房车——市里开房车代步的人不多,且他的车牌是连号的,十分好认。
  前方人行道的交通灯响声突然变得急促,但斑马线上的行人仍旧按照既定的步速不疾不徐地挪动着,稀稀拉拉的,像是没拧紧的水龙头。寇越哒哒哒敲着方向盘,百无聊赖地望向后视镜。居然就看到曲殊同自酒吧出来,虚浮着脚步上了车。
  由于前车没有在第一时间启动,后车不耐烦地“滴——”压着喇叭不放。寇越在刺耳的噪音里恨不得倒个车给他一击。也就拧紧个瓶盖,耽误了不足两秒,能碍着你做什么了。
  寇越驶过十字路口,将车子停在路边的车位里,转身大步往回走。
  曲殊同费劲儿地刚刚扯出自己的小毯子,就听到有人嘟嘟嘟敲窗,蓝黑的窗玻璃上也随之浮现寇越圈着眉骨殷殷往里看的脸。曲殊同醉眼朦胧中,隔着玻璃,不由伸手在她的下颌轮廓上轻轻描画了两下。
  寇越约他吃饭总是赶巧约不对点儿,他好不容易有空闲时间转头去约她,她却要不然是在机场准备出差,要不然是通宵加班后正在补觉。两个人各自都有很重要的话要当面说,却因为忙碌的工作,仿佛生活在不同的时区里,老也凑不到一起。
  “嘟嘟嘟。”寇越唯恐曲殊同喝大了听不见,不停手地持续敲窗,跟刚刚压着喇叭不放的那个司机有异曲同工的烦人劲儿。
  曲殊同降下车窗,与寇越面面相觑。
  寇越踮起脚轻轻扒着车窗,她默了默,谨慎道:“醉酒驾驶在中国属于危险驾驶,危险驾驶是要入刑的,你知道的吧?”
  曲殊同伸出胳膊在寇越倏地戒备的目光里截断了她的退路,他骨节均匀的手指由她的肩膀徐徐来到她脖颈的血管上,他仿佛一个吸血鬼,轻轻压了压她的血管,再用拇指似有若无地去摩挲她的唇。
  深夜街道上所有的喧嚣突然全部消失了,酒吧里的靡靡之音、年轻男女做作的追打声、路过车辆偶尔响起的鸣笛声,与之一起消失的,是寇越的呼吸。曲殊同甚至一语未发,眼神也恍惚着,但就是感觉欲欲的……徐克《青蛇》里那种干净纯粹赤丨裸的欲。
  寇越被蛊惑着向前,再向前,最后脑袋没入车窗,只剩下越踮越高的脚。
  生活是一个个不相通的月相,各人有各人的阴晴圆缺。就在高崎目光游移解下书包倒出一地鸡零狗碎的时候,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在手术台上停止了呼吸。
  她叫张晓晓,是一个内心戏非常丰富却每每未语脸先红的姑娘,她是曲殊同的病人,如果今年能如愿参加高考,第一志愿是a医大。
  当张晓晓得知自己的主治医生就是a医大传说中未满十六岁上大学的天才曲殊同,整个人瞬间明媚起来,她以为曲殊同能有办法稳住她的病情。但她太晚发现就医,来不及了。曲殊同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关掉仪器之前轻握了握她尚未凉透的手。
  曲殊同靠在床头出神地盯着窗外的夜幕,脑子里仍旧是昨天早上张晓晓埋在晨光里的虚弱带笑的面目。她盯着缓缓推入自己手背的针头小声叨逼叨,问a医大食堂的饭好不好吃,a医大有没有什么闹鬼的传说,哪个教授的课比较好混,医学院是不是真的女生当男生使、男生当驴使?
  成功率不到四成的手术,并没有出现奇迹。手术开始不到一个小时,病人突然心跳消失、血压消失,各项待命的抢救措施逐一宣告失效。一个小时后,周主任满脸疲惫地点了点头,助手转头盯一眼时钟,默默记录病人的死亡时间。
  曲殊同低头望着张晓晓惨白的脸,似乎再度听到麻药时她模模糊糊的最后一句叨逼叨:以前净顾着看书了……都没跟男生牵过小手……真倒霉……
  曲殊同越过助手做了最后的颅腔缝合工作。
  酒吧里有人正烦恼地唱着他的“倒霉”人生,在那韵脚压得乱七八糟的歌词里,所有的“倒霉”不过是早上要等的8路公交车迟迟不来、中午点的外卖商家没有放香菜、 男友/女友眼里只有日本奈奈/韩国蔡蔡、夜里睡醒看到自己半个身体被他/她挤到床外……两位歌手用各种声部真心实意地唱着他们的“倒霉”。却殊不知,即便他们的“倒霉”,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加了滤镜的“倒霉”。
  真正“倒霉”的张晓晓太有生命力了,直到麻醉之前,她都还在掰着指头展望她无限可能的人生:要买各式各样的帽子遮住自己的秃瓢、要去某某地打卡应援她的“野生”男朋友、要自学视频剪辑以后产粮跟自己的病人一起嗑cp——她很自信自己能考上a医大。
  曲殊同收回目光有些迷茫地问寇越:“你知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曲殊同是拿手术刀的极理智极唯物的那个群体,但在酒精的诱哄下,自己原本密不透风的理论体系突然就露出了寸大的罅隙,给了其他有的没的可乘之机。他希望那个内心戏非常丰富的高中生没有湮灭在宇宙中,她在别的大家不能到达的地方继续勃勃生长着。
  寇越听完曲殊同的叙述和最后的问题,微地怔住。她也没死过,上哪儿知道?但她还是立刻用“这个问题你算问对人了”的自信道:“其实根本没有另一个世界,只是维度空间的不同,那些‘去世’的人其实是去了更高维度的空间。”
  曲殊同揉着一直隐隐作痛的额头,虽然意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仍是保留着最后一缕清明含含糊糊地说她“瞎扯淡”。
  寇越简直不敢相信曲殊同居然也能说出“瞎扯淡”这样接地气的话。她盯着曲殊同一直没能成功折上去的袖口,半晌,突然顿悟。曲殊同早已不是整天窝在公寓里喝着酸奶走来走去的“谁都不可将之据为己有”的天才生了,他是个一线医生,直面人类的伟大与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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