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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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当然有数,“从文德殿出来进了园子,把笼子挂在枝桠上让它们晒太阳,我就去金井那儿打水,走了一半儿遇上了廖大头,他和我闲聊了几句……我知道多少和他们有点关系,可是没证据,也不好随便指证人家。”
  弘 策哼了声,“好刁奴,胆子越来越大,这回不整治他们,下回只怕要给人下毒了。”再瞧一眼,桌旁的人盯着茶叶罐里的鸟儿,满脸哀容。他思量下道,“沙桐说的 也在理,鸟儿是要买的,不为冒充,为宽七爷的心。我前头问了魏开泰,盛京有个鸟市,夜里照样开门迎客。你会给鸟相面,过去挑两个好的,七爷跟前也交代得过 去。”
  玩鸟的都知道鸟值钱,一只上品至少几百两银子,当真是畜生比人还精贵。她摸摸兜里钱,省吃俭用攒下的十两,为的是和哥哥团 聚后有个落脚的地方。如今全拿出来也不够。她红着脸把荷包托起来,支吾道:“我就这么点儿体己,都是平常零碎省下的,要赔七爷鸟,恐怕只能买个寻常的。”
  他仰唇一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留着买零嘴儿吧,这么点钱经什么用。”
  十二爷转身走了,夕阳里袍角翩翩恍若神明。以前是欠人情,这回是欠人钱,债越积越多,往后可能得拿命还了。她垂头丧气琢磨,不敢耽搁,赶紧追了上去。
  本来出行宫是件高兴的事儿,定宜性子活泛,到了个新地方喜欢到处逛逛,长长见识。可这回受了巨大的打击,兴致全无了,一则为两只鸟伤心,二则担心七王爷跟前不好交差,控着马缰跟在十二爷身后,耷拉个脑袋,脸拉得八丈长。
  弘策回头看一眼,他落落寡欢的样子怪沉重的,便道:“一切有我,你别担心。七爷这人对玩意儿不长情,上回赔他只陕西狗,他转眼就把那只滑条抛到后脑勺去了,这次的鸟只要买的好,不愁他不喜欢。”
  她 皱着眉头,天边微光照过来,浓密的睫毛在颊上投下两排阴影。听了他的话还是不甚轻松,唔了声说:“借您吉言吧,我就是老觉得自己闯祸,一趟又一趟的,自己 都烦了。沙桐上您那儿回话,您知道了是什么想头?是不是长叹一声,心里嘀咕怎么又是他?您看,您这么觉得,七爷当然也会搓火。”
  弘 策认真忖了忖,沙桐进门来,他当时是怎么想的?真没有麻烦又上门的感觉,反倒是松口气,因为下过决心要疏远,出了这事儿,就有了不容推辞的借口。以前总以 为自己是个立场特别坚定的人,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其实并不是这样。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对于无关痛痒的人,一旦交集多了,私人的感情混杂进去,态度便再也笃定不 起来了。
  他说没有,“我从没这么想过,刚开始或者会,后来就不见得了。有点像自己的事,大概是习惯了,风平浪静才奇怪。”
  温暖的笑容映在他唇角,定宜看得有点痴,醒过神来忙调开视线,讷讷道:“您这么说,我越发觉得自己没脸没皮了。出了事儿全找您兜着,我一回都没报答过您,自个儿想想臊得慌。”
  “我 闲着也是闲着,没你今晚上也不会出行宫来。事已至此,难过没用,高兴着点儿。祸首跑不了,先让他松快会儿,回头慢慢收拾。”他说着,马鞭往前指了指,“东 顺城内街有座龙王庙,边上开了一溜铺面,像北京的琉璃厂。我小时候跟着来盛京祭祖,曾经上那地方淘换过蛐蛐罐儿,地方不及琉璃厂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 全。鸟市大概是新开的,没来过,不知道怎么样,据说不小,种类也多。”
  定宜踩着马镫朝前看,夕阳里楼宇鳞次栉比。盛京和北京相距不算近,但因锡伯族曾经在这里昌盛过,便遗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比如铺面和幌子,一块块镶拼的排板和蓝底白字,走在黄土街上几乎分辨不清身在何处。
  龙王庙是古时候祈雨的场地,门前还留有很阔大的天街,从天街穿过去,再往前就是买卖街。临入夜,街边上铺子掌起了灯,几个酒馆小伙计拿杆儿往檐下捅灯笼,竹枝头上卡着铁钩子,一个个挂起来相当顺溜。
  他们的马蹄哒哒跑过,灯笼也随之都亮起来了。到了鸟市牌楼下马,弘策把缰绳一丢,后面太监接个正着,悄声把马牵到一旁去了。
  所谓的虫鸟不分家,鸟市上这点特别的明显。有养鸟的也玩儿虫,蛐蛐蟋蟀的,那是正经爱好,买回去大爷似的供着。还有一类是依附鸟儿找饭辙的,比方蚂蚱、蜘蛛,就是叫鸟进活食儿,那些都是鸟的盘中餐。
  他们进的那家是全鸟市门面最大、品种最全的一家,什么画眉、红子、交嘴、伯劳都有。定宜一看见笼里那些活生生的鸟儿又来精神了,那妙啭之音仿佛灵丹妙药,一下治愈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掌柜是个中年胖子,大腹便便,腰带足有三尺二。满脸堆笑上来打千儿,亲亲热热招呼弘策,“哟,爷您来啦,快里边请!今儿看什么鸟儿?您来得巧了,刚进的一批鹦鹉和黄鹰。”
  弘策对鸟没有研究,转过脸看小树,“尽着挑吧,不一定非得照原样买。”
  “先瞧原来的吧,怕七爷心里放不下,买一样的能弥补弥补。”她转身和掌柜的搭讪,“请问您呐,您这儿红子和百灵有好音的没有?”
  掌 柜的一看这侍卫懂行,笑嘻嘻吹嘘起来:“不光好音呐,黄鸟‘七字炸’、红子‘腔腔音’、画眉‘学小孩儿器’……要什么有什么。您要红子和画眉?您来看这 儿……”往鸣叫类的地方引,指点道,“咱们鸟儿是这条街上最齐全的,套子活使起来不费劲,不是好鸟儿咱们不上柜。您是行家,十三套者是上品您知道。就这个 百灵,学苇柞子、学山喜鹊,还有什么公鸡打鸣、母鸡下蛋,伯劳交尾……全套本事。您买回家,包您不吃亏,还给您长脸呢。”
  做买卖靠的就是一张嘴,吹得神乎其神,把人忽悠蒙了交易就成了。真要会十三套的鸟儿价格定然不菲,在京的时候听说克勤郡王一只鹌鹑花三百两,要是百灵会活儿,那价码可了不得。
  定宜有点退缩,也不盯着百灵了,转过去看鹦鹉。弘策一旁看着知道他怵钱,问掌柜的,“什么价儿?”
  掌柜的看是外来客,能宰则宰,一只手往外比划,“五百两一文钱不赚您,这么好鸟儿,调理出来花的心思不老小。您细看看这毛色爪子,多漂亮呐!”
  定宜听了回过身来,“五百两能买一只海东青,您这价太过了,过犹不及您知道,开得这么高,谁敢还您呀。”冲弘策拱拱手说,“十二爷,临街铺子多了,不是非得这儿买。咱们有的是时候,一家一家慢慢瞧就是了。鸟儿好了也得比价,您说是不是?”
  他挤眼,弘策明白了,这叫煞性儿,先往下压一压,回头谈起来好说话。
  掌 柜的呢,一听有点悬,不为他们要上别家,就因为这序齿称呼,还有外头牵着马的太监。谁家没事儿生这么多孩子,都排到十二了,不是王府出身就是宅门儿大爷,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忙呵下去半个身子,“价儿好谈,我开价您还价,天经地义嘛。您再看看红子,正宗邢台将军墓的货。但凡家里养云雀、黄雀的,都得请只红 子当师父,这鸟儿声口好,叫起来能滴水。”
  弘策不耐烦听他啰嗦,直截了当道:“不要虚高,也不让你亏本,两只一块儿报个价吧!”
  掌柜的吮唇琢磨,“这么的,七百两两只全拿走,不和您玩儿半点虚的。”
  定宜瞧十二爷要点头,忙插话道:“不成,一口价五百两,多一文都不加。不光这样,鸟笼子得换,红子换金星乌木晒杠,百灵用银盖板儿。您自己衡量,能出手咱们就要了,万一叫您赔本儿,咱们也不强人所难。”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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