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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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的讲述让我唏嘘。我说,郑阿姨,既然是这样,你开始就该明说呀,也免得我犯疑。她说,人还没认清楚之前,你叫我怎么说呢。
  这时,薛经理插话说,好了好了,既然这哑巴不是郑阿姨的孩子,我想收留了他,今天就带他走。不巧的是杨胡子外出了,不过问题不大,以我和他的合作关系,他不会不放人的。大许,杨胡子回来你转告他,让他和我联系就行了。
  这事来得更加突然,我说,这、这事我做不了主的,至少得等叶子下山来,你跟她说。因为你收哑巴做孩子,这可是件大事呀。
  薛经理笑了,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孩子做什么呀。我的孩子都大了,在国外呢。说到这里,她转头对郑阿姨说,把孩子送到国外才安全,对不对?说完这话后她又转头向我说,我上次来这里时,就发现哑巴聪明勤快,而且忠实,我就缺这样的员工呢。
  我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要哑巴去守停尸房,是不是?你在城里的医院承包了太平间,可找人守是件难事,所以看中了哑巴,我没说错吧?
  薛经理被我锋芒直露的话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守停尸房和守墓有多大差别呢?你这个人,大惊小怪的,好像这哑巴是你兄弟似的。
  正在这时,周妈已拎着菜篮进了院门,紧接着,叶子和冯诗人也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感到我们这里还是人多势众的,你这个女人休想将哑巴偷偷带走。
  叶子热情地招呼薛经理,然后以代理主管的身份对周妈说搞点好菜待客。薛经理说,不吃饭了,我们赶回城去还有事。说完后。她便和叶子在堂屋里对面坐下,我知道她要提带走哑巴的事了,便站在一旁不停地向叶子使眼色,提醒她对接下来的事要警惕。
  还好,叶子听完她的话后断然拒绝。叶子说,这哑巴是在西河镇的饭馆里乞讨时,被杨胡子带回来的。而今杨胡子不在,谁也做不了主。况且,哑巴既然开始是在西河镇出现,说明他也许就是这方圆一带的人。这里离镇上也不远,如果他的父母在寻找,也容易找到的。如果把他带到城里去,他的父母不是就更难寻找了吗?
  叶子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薛经理无言。她气恼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认定叶子的态度与我在旁边使眼色有关。她沉默了一下后改变话题说,大许,你以前工作的那家肿瘤医院,让你替我联系院长你没办到,可是我后来办到了,太平间我也承包了,怎么样?
  我说,还是薛经理有办法。
  她又说,可是,我问过院长了,你上次并没和他联系过。
  我说,那怎么可能。
  她的眼光突然有些逼人,你不但没联系过,而且院长说,医院里根本就没你这个人。你叫许勇是吧,你说以前在医院办公室工作对吧,可是院长说,哪来的这个人,完全是胡扯。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一切来得太突然,让我这个当过特种兵的暗访记者顿时陷入了困境。我本能地扫视了一下左右,看见屋里的叶子和站在门口的冯诗人和周妈都对我露出了惊讶的目光。我没有退路,必须得挡住这女人的进攻才行。
  我立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薛经理发怔后我才说,医院里没我这个人?真是笑死人了。当然,我离职而走,说医院现在没我这个人还是对的,可要说从来没我这个人,那就是院长的气话了。人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院长的脾气,我还不清楚?
  说完这番话,我又笑起来,并且一直笑着走出门去,来到院子里站下。我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那女人的反攻,比如问我一些医院相关的人员的名字等,那是我很难应对的。
  很快薛经理和那个姓郑的女人拎着包从屋里出来,径直向院门走去,叶子在后面说吃了饭再走啊,两个女人也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发动声,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哑巴又给我房里送来了一枝花,不过这次不是冯诗人种在坟前那种小黄花了,而是一枝山里的野芍药,那红色的花瓣让我喜欢。哑巴真是聪明,今天发生的事他好像什么都懂得了。采了这花来,是向我表示谢意。
  我抚着哑巴的头说,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如果你还有父母,不管多久他们都会找到你的。他们会带你回家,回家后睡在你从小睡过的那张床上。也许你家外面有很多花,这使你从小就喜欢上了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朵。
  哑巴抬头望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在笑,我想他也许听懂了我的话。
  哑巴走后,叶子来到了我的房里。她递给我一只手电筒说,这是我在后山上捡到的,粘了不少泥,我已替你擦干净了,还换了新电池。我接过电筒说,这是我上次在后山上遇到鬼魂时弄掉的,你现在相信那事是真的了吧?她说,不管真的假的,这巡夜看来就没有必要。你看咱们已经好几夜没上坟山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我赞同叶子的话。并且,不巡夜我们大家都轻松了不少。可是叶子接下来又说,不过,昨夜我在平台上望见坟山上还是出现了一个人影。昨夜有月亮你知道吧,我望见那人影在坟丛里走走停停,还围着一座坟转呀转的,我正犹豫要不要叫大家上山去,那人影却消失了,并且再没有出现。今天我带着冯诗人和哑巴上山,专门察看了那一带的坟墓,没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我更放心了。这样大一座坟山,谁敢保证夜里没有一些人影鬼影的,只要不搞破坏,咱放心睡觉也没什么。
  叶子最后对我说了句好好休息吧就走了,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不巡夜。
  高兴之余,我却对叶子到我这里闭口不提白天薛经理到这里的事感到不安。薛经理对我在医院工作经历的否定叶子是听见的,尽管我以反击的方式给出了解释,可叶子对此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并且,她来我房里也闭口不谈这事,也许表明她对我的疑虑和戒备已经加深了。
  我是在前天夜里发现叶子对我怀有疑虑的。我讲过,那晚我上她阁楼去时有种幸福的晕眩感,现在想来,正是这种感觉将我引向了错误的道路。我上楼后照例和她一起坐在屋外的平台上,夜空有星斗,她的眼中也闪闪烁烁的。我动情地说,叶子,你在这里还要待一年多时间吧,我愿意一直陪伴着你。她说,哦,那要不是我,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我的表达产生了歧义。我急忙解释说,我是准备在这里长期做守墓人的,可听你讲了你的经历后,我的想法有些改变。我想陪着你守墓三年期满后,和你一起出去。先和你一起回家看你爸,想来那时他的病已完全好了。然后,我们一起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那个晚上我真的昏了头。爱情使人愚蠢,我这个当过特种兵的人也忘记了执行任务中的守则和纪律。当我作出热烈的表白后,叶子却不为所动地说,那你的女朋友呢,你不陪伴她的在天之灵了?你为此丢了城里医院的工作出来找寺院,想做出家人,中途留在这里守墓纯属偶然,是不是?我想呀,你即使离开这里,要去的地方也仍然应该是寺院,我没说错吧?
  叶子的话让我怔住了。是的,一个为情而舍弃一切的人,这么快就见异思迁是不合逻辑的。而同样在这里守墓的冯诗人就已经证明,真正为情献身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深深地埋下头,作出痛苦的样子,以此来掩盖我的无言以对,同时为我思维的转动争取一些时间。
  那一刻,如果不是回忆中的一些细节警醒了我,我差点就想坦诚地向叶子讲明一切。然而,我回想起刚来这里时,第一次在坟山上牵她手的情景,她没有拒绝,我们手牵手走在坟山上,宛如一对行走在死亡营地中的恋人。而从那以后直到今天,我和她的距离还没有达到第一次牵手那样近。那说明什么?说明那次牵手不是她的动情和放任,而是对初来乍到的我所作的一次试探。从那一刻起,我编造的出家及留在坟山的理由已经被她质疑,而我自己还全然不知,以为自己的身份已为这里的人接受,而我暗访计划也在滴水不漏地进行中。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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