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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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熬过这萧瑟的晚秋,生命便是一场灿烂的杏花红,莫问前因,莫问归路,在一种恬淡的岁月里,也能拾回,曾经飘零在匆忙里的承诺。
  这个如水的夜晚,屋外是风雨交加,寒气渐浓,屋内却暖意融融,别样温馨,只是一对寻常的农家夫妇,点上一盏朦胧暗淡的烛火,他们依偎在暖和的炕上,分别多日,早就有说不尽的话儿。她说起她这些天的经历,她为了躲避张晋元的追杀,离开了临江。
  “张晋元的人一直在追杀我,为了躲避风头,回到了过去生活的地方,在那里,我给故去的亲人上了坟。”她斜倚在他的胸口,凝视着静谧的幽幽烛光,“我原本打算,便留在那里生活下去,我想一直陪着他们。”
  他攥着她的手,下巴温柔地抵在她的额头,“素弦,答应我,抛开你所有的负担,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家庸,还有我们的孩子,无论快乐、悲伤,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描绘得多美好,她眼前突然就浮现了那一种奢望中的幸福,笑涡漾在脸颊,很甜、很美,她有那么一种想对他许诺的冲动,那是他一直在鼓励自己、期待自己那么做的,然而,这一个“好”字,她始终没有完完整整、明明确确地对他说出来。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罪人。如果他的生母曾浣菽,因为一个她本人根本无法左右的血缘关系,就因此割断红尘,青灯古佛地赎上一辈子罪,那么自己的罪过,岂不是比她严重得多?她总是惶然地扪心自问,现在的幸福,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有么?自己是那个配拥有幸福的人么?这些答案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是否定的,她认为自己不配。
  她终究还是沉默了,眼皮微微闭着,装作小憩的样子,可他的守护那般安稳,不知不觉就让人坠入梦的深处。
  他们回到临江的第二天,裔凡从宝石巷的深宅搬了出来,净身出户,只要了西郊的枫港别墅,带着家庸一起,过起了平淡的日子。裔凡从洋行回来,她已经备好了可口的饭菜,一家三口围坐一起,其乐融融。晚上的时候,家庸会赖在卧室的大床,一定要爸爸讲完故事,妈妈唱完歌儿,才肯去睡觉。裔凡担心她怀着身孕,总是不让她干活,可她总闲不住,在这种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里,贪恋着那种难能可贵的享受。
  有时她也会惆怅,她隐隐地有种预感,这种恬淡的温馨,并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长。这天上午在茉莉园里,香萼推着家庸在秋千上玩耍,素弦坐在蔷薇花架的长椅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突然女侍来报,说有个电话找她,她赶回大厅,拿起沙发边的听筒,那边却传来一个熟悉而可怕的声音:“妹妹,我们好久不见了。”
  她心里蓦地剧烈一颤,才抓紧了电话,厉声问道:“张晋元,你想干什么?”
  “缺钱了,我想要一笔钱。”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吐出烟气的声音,他顿了一顿,说道,“拿一笔数额让我满意的钱来,换你侄子的命。”
  素弦一惊,方才回过神来,慌忙叫道:“来人!快去把小少爷带回来!”她攥起听筒,已是难以平复地激动,正欲再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却已传来“嘟……嘟……”的挂机声。
  就在此时,女侍大惊失色地跑进来:“太太,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
  大结局
  第一百二十章 携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下)
  他在她面前骤然倒下的那一刻,她仍旧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只是眼神恍惚着,愣到不知所以,愣到想不起有任何表示,只那么看着,怔忡地看着他倒下去,他胸前汩汩冒着泛黑的鲜血,从他胸膛那一小块地方不断淌出,渐渐地,染透了他呢子大衣的一大片,她感到脸上有丝丝的凉,似乎溅上几滴他温热的血。她整个人都僵死在那里,就如同自己迷惘的目光根本看不懂已经发生了的一切,只有八岁的孩子慌张不已,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无助地摇着他的身体,哭喊道:“爸爸!……”
  就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里,突然穿刺进一阵刺耳的狂笑,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外,张晋元卧在地上,亦是胸口染血,一只手肘强撑着地面,手里还抓着她方才落在地上的手枪,他口里一滴滴地淌下血来,混合着丝丝唾液,满嘴、满下巴都是鲜红,便犹如一只堕入地狱邪狞的厉鬼,他享受这最后的一刻时光可以笑得这样彻底,笑到肆意,笑到狂妄,把所剩的全部那点力气都用来笑,“就算我张晋元死了,你们也不会得偿所愿!绝不可能!”
  她突然变作一只发狂的母兽,冲上前去从他无力的手中蛮横地夺过枪来,屏息了一刻,俯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一只手狠狠地控制住另一只握枪的手,逼迫自己不再颤抖,紧接着,枪口对着他胡乱连开几枪,直到,枪中再无子弹可用!
  张晋元终于死了,死在这个女人的手里,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他所做下的一切泯灭人伦的事,他从未悔改,一直到死,在他的心底,那不过是自己为了更好的生存,所做出的一系列必要的抗争罢了。他还有不甘,圆睁的一对眼珠,如两柄钉死的钝刀,直挺挺地瞪向屋顶残破的木梁。
  杂沓的脚步声急促逼近,霍裔风带领一队人马冲进屋子,见到眼前血迹斑斑的场景,皆不由得大惊,霍裔风几步跨上前来,强硬按住她握枪的手,厉声道:“够了!他已经死了!”
  手枪掉落在砖地上,乓啷一响。
  她才从怒火中如梦初醒,转身冲过去,扶起他倚在自己怀里,原来最可怕的痛,就是竭力想要自己去痛,麻木到反而丧失了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生死一刻,他眼里留存着仅剩的一点微弱的光,带着些许释然,努力地聚焦在她脸上,忽而却又模糊掉了,好像仅有一星忽远忽近的灯火,明明又灭灭。她已经慌到眼神凌乱,慌到连呼吸也紊乱,只是语无伦次地,如一个疯妇,喃喃重复着,“裔凡,求求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
  只是她说得无力,连自己都骗不过……如是被缓缓流逝的时间无情逼迫,逼到浑身无意识地哆嗦,却依旧无计可施,她手指颤抖着,只能尽量抹去他嘴角不断涌出的血,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他还对她微微地笑着,将这最后的一点时光留给她,留给孩子。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点温润的光,在那双眼眸里慢慢消散,直到这一刻,她眼里才终于有了泪,冰凉而冷冽,一滴、一滴落下,混在他脸庞的血污里,她喉咙已经发涩到干涸,沙哑地挤出那几个字来,“裔凡,你不可以死,该死的是我,是我……”
  裔风蹲身扶稳了他,坚定道:“大哥,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
  裔凡无力地摆了摆手,视线已经迷乱不清,抬起手,极力想去触到她的脸,她握紧了他手的那一瞬,突然有一股坠力,他的眷恋和他的渴望,随着意识的消失,慢慢地垂坠、散去了。满面苍然的她,眼神空泛着,紧握的手就那么随之一松,骤然,他苍白的手垂到冰凉的砖地上。
  那斑驳缝隙里生出一株细细的小草,在他的手臂旁边,随风微微地摇曳着。
  他死了,在她的怀里,唇边还带着一抹温淡笑容,这个生死永诀的结局里,纵有千言万语欲诉,不能说、不可说,此去,永相别。
  那一刻,耳边冥冥之中有一根锈蚀的琴弦,弹奏出沙哑凄怆的调子,从此,碌碌世间,一切都该被尘封、埋葬。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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