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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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山玉一敛衣袍, 朝着嘉禾跪拜叩首,“陛下恕罪。”
  他做足了臣子恭谦的姿态,然而嘉禾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她盯着棋枰上黑白交错的残局, “这一局我是赢了,可你却也没败。你所执白子生机尚且充沛,你完全可以断尾求存, 伺机反败为胜。你认输只是因为你不想赢, 而非你不能赢。”
  昆山玉愈加谦卑的垂下了头。
  “昆山玉, 你棋力不俗,朕过去甚至还曾想过,你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代国手。可朕完全错了, 错得离谱。真正善于下棋的人要在棋盘上心无旁骛, 而你瞻前顾后, 考虑了太多棋枰之外的事情, 实在是让人讨厌。正如你在下棋时惯于使用迂回战术, 保存实力一般,在现实中,你亦是这样的为人与性情,从不肯豁出去做什么。也许你会觉得你明哲保身的手段很聪明, 会为此沾沾自喜,但朕要告诉你,越是不敢失去,失去的便会越多!”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嘉禾已经遏制不住怒意, 指节重重的叩在黄花梨木制成的棋枰上。
  “请陛下容臣为自己辩驳一句。”
  “你想说, 宣府至今没有得到可用的火.器, 不是你故意对京中的那些乱臣贼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力有不逮?”
  “是。”
  嘉禾被昆山玉气得笑了出来,“朕知道做臣下的难免会有贪墨之举,古往今来如何治吏一直都是一桩难题。朝廷该如何养吏,高额的俸禄是否能够养廉、严刑峻法是否可以根绝贪婪、又或是听之任之,只求社稷安稳?这都是问题。朕年少,不懂治吏之关窍,许多时候便只能遵循太.祖一朝的旧法。然而太.祖一朝,可有人敢于胆大包天的在军备之事上欺君?国之大事唯戎与祀。可端和四年年初下令铸造的火.炮、枪.铳,一直拖到今年都尚未完工,户部拨去白银十一万七千二百两,朕从内库之中又添七万五千两,现在那些银子去了哪里?是变作了硝.石、黄铜?还是各级官员流连勾栏的红绡?”
  昆山玉叩首一拜,额头抵着湿润的泥土,“治吏譬如治水,堵不如疏,可便是疏了,又会有潮波再兴之时。历朝历代都治理过黄河,可黄河依旧屡屡决堤改道,酿成水祸——”
  “你不必与朕说这些空泛的比喻。”嘉禾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当朕是什么?几年前才登基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需要你来言传身教,也可以任你随意糊弄?朕当然清楚官吏难治,若不徐徐图之,将有大祸,可朕的宣府要如何防守?朕的将士没有趁手的武器,你让他们如何退敌?”
  她声色俱厉的质问出了这些话,一时之间四周安静无声。侍奉一旁的宫人各个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噤若寒蝉。
  嘉禾深吸口气,语调复又平复:“恐怕真正让你踟蹰的不是吏治,而是对朕的忌惮。”
  “臣是陛下的臣子,与陛下同心。陛下不信?”伏跪在地的昆山玉微微一动,抬起了头。
  “你与朕同心,那么你的曾祖父呢?内阁诸臣呢?”嘉禾问。
  昆山玉不再言语。
  朝臣们近些年来对皇帝的揽权行为愈发的恐惧,他们害怕宣府边军彻底落入皇帝手中成为嘉禾掌握的禁军,这些年来不止使过一次绊子了。只是嘉禾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敢在军备上也钻空子耍阴谋。
  “你不愿朕与内阁六部撕破脸皮,这些年你为了朕,与他们费心竭力的斡旋交涉,其中辛苦,朕不是不知道。若是没有你,朕未必能有在宣府施展手脚的机会。然而这一次,京中朝臣实在是——”她用力抿了抿唇,吐出一个森冷的词,“该杀。”
  耽误军国大事,死不足惜。昆山玉的手段过于优柔,说到底还是希望嘉禾与那些人维持住暂时的和平。
  昆山玉再拜,“陛下恕罪。”这一次请罪,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京中官僚。
  “昆山玉,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即刻再度回京,持尚方宝剑,领朕亲笔谕旨,朕要你为朕申斥六部,敲打内阁,做得到么?”
  昆山玉沉默不语。
  “朕要你今年入秋之前,为朕交出足够宣府应对胡虏的火.器,做得到么?”
  昆山玉思虑良久,缓缓摇头,“前者臣不敢做,后者臣做不来。”
  嘉禾从椅子上站起,怒视自己的心腹良久之后,冷着脸离去。
  **
  嘉禾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御下不是一桩容易事。
  过去做公主的时候,身边的侍从,包括宫女宦官内傅姆妈,加起来也不过十多人,十多人性情各异,心思不同,有些会帮着她的母亲一起管教她,有些则会纵着她玩乐,有些忠心耿耿的护卫着她的安危,有些则常有偷奸耍滑之举。
  自嘉禾有记忆起,身边就围绕着一大群的人。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步学着要怎样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要如何摆正自己身为主子的地位,要如何让每一个人的的本事都最大程度的为她所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本事究竟如何,但总之那时候她心想,自己就算有朝一日出嫁建府,也有信心打理好府邸的上上下下。
  现在她成了夏国的皇帝,身边的人与事纷乱繁杂了不止一倍。她一度很是头疼,有些时候看着跪在面前的臣僚,却茫然不知所措。只能一边羡慕史书上那些知人善用的君王,如刘邦、李世民之类,一边自己摸索着用人之道。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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